【本网关注】记者“体验360行”系列(14)
泥金彩漆匠的漆彩事业
2012年10月15日08:48 来源:人民网浙江频道 手机看新闻
开栏的话: “您是做什么的?”乍然相识,人们大都会抛出这样的话题。 或许您正干着最苦、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儿,拿着微薄的薪酬,经年舍不得添一件新衣; 或许,您正操持着一门后继乏人的手艺,忍受着萧条与孤独,却仍然选择了坚守; 或许,您正从事着一个新型的职业,在炫目的职场上创造着大量的财富,享受着妒羡的目光。 或许,您只是“朝九晚五”人群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员…… “360行,行行出状元”——不是高薪的职业才显得尊贵,不是炫目的职场才显得伟大。不同的职业,背负着不同的责任,承受着各自的艰辛。无论您从事什么职业,只要恪尽职守、躬身奉献,您就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多一点体验,多一份理解。从今天开始,人民网浙江频道记者将按照报社“走转改”部署,进一步贴近生活、贴近群众、贴近实际,零距离地倾听、感知各行各业的酸甜苦辣! 希望您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脚步…… |
体验地点:宁波东方艺术品公司
体验职业:泥金彩漆匠
“尔不见当今甲第与王宫,织成步障银屏风,缀珠陷钿贴云母,五金七宝相玲珑。”唐代诗人白居易在《素屏谣》里描写的奢华家具,现在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装饰手艺——泥金彩漆了。这项植根宁波的传统工艺在唐代时就开始流行,之后辗转千百年一直盛行到新中国成立初期。但在文革时期,泥金彩漆被列入“封资修”打击范围,大量艺人改从他业,这项手艺遂逐渐消亡。2010年,它被确定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新时期泥金工匠的职业状况如何?近日记者来到泥金彩漆工艺传承基地——宁波东方艺术品公司,近距离感受了这个“濒危”行业挽救者的酸甜苦辣。
从零开始
早上8点,记者赶到东方公司时,“泥金彩漆”代表性传承人、55岁的黄才良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着普洱茶,一边欣赏着几天前收购来的一件泥金彩漆木箱。
老黄人长得清清廋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在开始体验前,记者先对他的从业经历做了一番了解。
20世纪70年代,黄才良初中毕业后跟随堂舅学习泥金手艺,不久就迷上了这项精美绝伦的技术。但三年“满师”后,泥金彩漆却和其它“封资修”手艺一样被禁止生产,他不得不改行学了雕刻。2003年,宁波市确定泥金彩漆为市级非遗,黄才良开始重拾旧业。
30年没有摸过泥金彩漆,他说当时自己都差不多忘了这手艺了,更要命的是,由于生产多年断档,就是找件旧品都不容易了。本想拉些师兄弟来一起重振泥金彩漆,但他们都早已改行,没人再愿意回来。
黄才良只能“孤军作战”。没有样品,他就开车到旧家具市场上去“淘”,没有人手,他就自己当设计师,自己动手制作。经过几年时间的努力,他从旧货市场上“淘”到了数百件泥金彩漆工艺品,其中不乏有价值昂贵、工艺精湛的精品。而为了有更多的时间从事泥金彩漆传承工作,2007年他干脆把经营了多年的东方艺术品公司交给了儿子,自己全心全意当起了泥金彩漆匠人。
要创作出一个符合现代人审美情趣的泥金彩漆作品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除了从收集旧品中汲取灵感外,黄才良把更多的精力投向了学习。他跑到华东师大、宁波大学等高校向老师求教,自己购买大量的古代家具书籍研究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来他创作的多件作品获得全国赛事大奖,他本人也先后获得“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中国木雕艺术大师”称号。2011年8月,他的作品泥金彩漆“六角和盒”在韩国大邱市国际艺术节上,被大邱市选为与宁波友好城市象征物永久珍藏;今年7月19日,黄才良携“泥金彩漆”参加韩国丽水世博会,并在现场表演,引起很大的轰动。
记者在东方艺术品公司的陈列室里,见到了这些栩栩如生的精美作品:气势磅礴的“双龙天球瓶”、典雅庄重的香熏炉、气度不凡的“六角和盒”……这些作品,每件作品的酝酿的设计时间都超过一年,制造的工时则达到三个月以上。一件精美工艺品背后蕴藏的匠人之苦,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到的。
工艺繁复
黄才良把记者带到车间,体验一下泥金彩漆的生产流程。这个车间只有40多平米,稀稀落落坐了七、八个人,他们正专心地做着自己的活,很少见有人分神。
“做这项手艺,需要耐得住寂寞。”黄才良首先给记者介绍了泥金彩漆繁琐的工艺:箍桶、批灰、上底漆、描图、捣漆泥、贴金、罩漆、上彩、铺云母螺钿、分天地色、修边、挖朱……这套流程,全得靠手工一个一个完成,一般说来,做一个稍大的成品,没有三个月时间根本下不来。
在车间东头,记者看到一个小伙子正神情专注把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泥”粘在果盒上,黄才良说,这个工序叫堆泥(或叫浮花),是泥金彩漆工艺中技术要求最高的活,这个泥需要捏一定形状(树干、树叶、龙头等),按图(事先画在漆器上)粘上去,这道工序直接关系泥金工艺品的质量,工匠要有一定的美术基础,即使学徒悟性不错,但没有两三年的练习,很难真正上手。
“不就粘个泥吗,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我心里正在嘀咕,黄才良就叫工人让出位置,让我试下身手。“这个米粒大小的泥其实是要做成一片树叶,大小要基本一样,用手指压扁后还要用竹签压一个小口,然后嵌粘在泥树干上。我按照他的要求试了10多次,不是泥捏得太扁,就是口切得太大,总之不能符合他们的要求。看来,老黄所言非虚。
体验完堆泥,黄才良又让记者体验另外一个关键的工艺——沉花,这项技术要求先描好图稿,再按图描金底漆,待底漆基本干燥后,再贴金、银箔,约待24小时后扫去多余金箔,淸理干净,再构画人物脸部五官、亭台楼阁、山水、花鸟的细节部分。这项工艺,笔者听得云里雾里,没敢再去上手。
泥金彩漆工艺品的制作工艺如此繁复,时间和人力成本如此之高,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泥金彩漆的生产数量取决于从业工匠的人数和手艺,但令黄才良烦恼的是,这项手艺断了多年,要再拾起来,就必须先培养出一批合格的从业人员。几年前,他投入100多万元资金、花了三年时间才培养了10多个合格的泥金彩漆徒弟,可是因为人手不足,去年泥金彩漆的产值也只做到近200万左右。
“泥金彩漆要传承下去,一定要重走产业化之路。现在虽然产品供不应求,但规模上不去没法实现盈利,这项工艺就很有可能再次断掉。”黄才良无奈道。
职高“授徒”
上午的体验,更加重了我对泥金彩漆这个职业的担忧,如何才能培养出合格的泥金彩漆徒弟呢?这也是老黄的担忧,而他早就行动起来。
与职业高中合作办班,是黄才良培养非遗传承人的一个创新。之前他曾经尝试带徒弟培养,但效果不佳,最后他将目光转移到了职高的美术班。双方于2009年开始合作,两年时间内招收了95个学员,专业技术课由黄才良教授,但遗憾的是,最后学成能基本独立操作的,只有10多个人,愿意来公司工作的,只剩下7-8个人。
“泥金彩漆技术比较难学,加之制作过程比较枯燥,很多年轻人不愿把它作为终身职业。部分家长不了解这种工艺,不愿让孩子从事这个行业。” 吃过中饭,黄才良驱车去县第一职业高中去上课,说起这个话题,老黄有点无奈。
一进入第一职业高中,老黄的身份就变成了黄老师。上课铃响了,50多个学生鱼贯进入教室,他们很自然地分成了六个小组,黄才良先后给他们布置了任务。有意思的是,每个小组的任务并不一样。老黄给记者解释:在课时有限的情况下要学会全部工艺的确有点难,学生也有畏难情绪。这学期学校开始根据学生的实际调整教学目标,变“整体教会”为“单兵突进”:如白描基础好的只学习“平花”,有堆塑功底的则单攻“浮花”(底下又细分山水、花鸟、人物组),降低教学难度后,学生的学习效率反倒比以往提高了很多。
整个下午,黄才良就在学校里,指导学生练习泥金彩漆技术,像这样的课,他一周要上两次。虽然牵扯了大量的精力,但他却乐此不疲。“今后几年我主要工作就是要带出一批传人,让泥金彩漆工艺发扬光大。”
老黄还给记者算过一笔经济账:按照与学校的约定,所有的教学材料都要由公司提供,这一堂课下来至少要用掉3000元的材料,每年公司这一项支出就达到50多万元,再加上学校的其他成本投入,培养一个学生的成本绝对不低。如果学生学成后不来就业,实际上是很大的浪费。他说,在东方公司工作,职工的月工资也有3000-5000元左右,相比同时毕业的学生还要高些,学生的职业前景还不错。
“希望你们多帮我们呼吁呼吁,让整个社会都来关心非遗的传承问题,这个职业绝对不能让它消亡。”临走,老黄握着我的手拳拳嘱托。
记者手记:
泥金彩漆如何重现“流光溢彩”?
体验泥金彩漆匠的生活结束已经一个星期了,但记者仍无法忘记黄才良送行时殷殷的神情,他在泥金彩漆工艺传承过程中遇到的困境,或许就是众多非遗传人生存状况的真实写照。
的确,在自动化日渐取代了手工生产的现代社会里,传统手工艺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在不经意的时光流逝之间,许多与祖辈生活息息相关的绝艺悄无声息地湮没了,即使是那些被列为国家非物质的文化遗产的项目,现在也面临市场萎缩、后继乏人的窘境,亟需引起高度关注。
那么,如何才能更好地保护、传承这些灿烂的民间文化呢?有所传承当然是重中之重。
非遗的复兴,仅仅靠几个传承人是远远不够的。传承非物质物化遗产,尤其是许多濒危的非遗项目,更迫切需要动员全社会的力量。据悉,当前在我国的1000多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中,至少有一半只能靠传承人“单打独斗”。而在非遗保护工作做得比较好的日本和韩国,他们的每一项非遗都安排有专家团队精心地跟踪性研究,并一对一地想办法使其保存、传衍。这个反差,实在很值得我们反思、借鉴。
要培养传承人,增加这些传统手工艺的职业“吸引力”应首先予以重视。泥金彩漆匠走进职高的课堂可以说是一种很好的文化教育创新。这种模式虽然还存在“广种薄收”的问题,但能让更多的孩子了解到这种文化,本身也是一种传承了。那么,我们的政府部门是否可以多摸索些这样的形式呢?比如,可以邀请老工匠走上幼儿园、小学、中学甚至大学,展现传统手工艺的艺术魅力,以吸引下一代加入到“非遗”的保护和传承中来;又比如,可以制定鼓励政策,从精神上给予非遗传承人肯定和嘉许……
此外,不可否认,“非遗”手工艺要获得可持续的传承,出路还是在市场化。只有有了经济效益,才会有更多的人来从事这个职业,形成传承的良性循环。在这方面,政府如果能在资金和政策上加大扶持的力度,相信就会冒出更多的“非遗”文化产业。
相信当有了一支强大的传承队伍后,产业化就有了底气,“非遗”文化必定能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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