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边管停车

体验地点：杭州市下城区百井坊巷

体验职业：停车收费员

穿梭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你经常会看到这样一群人：身着统一制服穿梭在车流之中；一个POS机、一把椅子、一个水杯就是他们的“标配”；耳朵对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特别“灵”，鼻子对汽车尾气的味道特别“敏”；无论酷暑或寒冬，永远守候在马路边。

我想你已经猜出来了，他们就是：停车收费员。据知，自2008年杭州实行“停车新政”以来，首次招募了600多名停车收费员，他们大多数是“4050”人员，一天工作12~14小时，用他们的辛勤劳动换来了城市的有序。

在一年中最炎热的天气里，我来到下城区百井坊巷一个热闹的商业住宅区，开始体验停车收费员。

停车区，心中“阅人无数”

早上八点坐上出租车，收音机里已经开始播报：“今天白天杭城最高温度37度左右，路面最高温度71度左右。”二十分钟后来到杭州市下城区百井坊巷，看到小区前马路上车辆整齐地停放着，还有一个停车收费员正在指挥倒车入库。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我今天的“老师”董高书。

董高书穿着一双黑色凉鞋，戴着一个阔沿草帽，裤腿卷起来挽到膝盖。由于一直在太阳下晒，制服的背上已被洇湿了一大块。董高书打量了一下我，然后操着浓重的江西口音问我：“小姑娘没有帽子呀，这么大热天可是要晒死喽。”说着，一路小跑到隔壁一个停车收费员那里给我借了一顶草帽，示意我戴上。

随后董高书指着路两边的车辆，向我介绍起他“辖区”内的情况：“我共管17个停车位，从小区门口到那个摊位前，东西相距约20米。今天有11个车位停的都是包月车，剩余6个停车位需要重点关注一下。”

听上去这个工作很简单，于是我亟不可待要“上手”了。我斜背装票款的挎包，左手拿着POS机，站在路边盯着来往车辆。约过了十分钟，没有任何动静，身上的制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又过了十分钟，还是无车辆离开。正当我左顾右盼时，只见董高书一路小跑过去，顺着他的方向我才看见一辆宝马要开走了。

收完费回来，我抹了一把汗，奇怪自己怎么没看到。董高书道：“我刚开始做时也这样，经常莫名其妙地车就跑掉了，或是对地方不熟悉的缘故。”他告诉我：做多了会找到其中“门道”。首先，耳朵一定要灵敏，对汽车发动机声音要有本能的敏感。其次在停车开票时，要学会记下司机体貌特征，如：高个，白衬衣，沙滩裤，带墨镜。一旦之后他现身停车区，你就可马上奔过去，不会耽误收钱。董高书告诉我，忙的时候一天要记50多张面孔，时间长了，真成阅人无数了！

用董师傅自己的话来说：“停车收费很简单，就是撕发票、收钱款这点小事。”可是就是这点小事，董师傅也做得极其认真。车辆停放时，积极指挥入库，还不忘提醒收费标准。收款后不忘说声谢谢。对于每一辆车都认真登记，严格自律。

废气中，饱尝人情冷暖

不知不觉中，已到吃饭时间。董高书从电动车筐中拎出一个饭盒，第一层放了几条炸鱼，下面是白米饭。饭盒里还放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冰块。他告诉我，天太热，这样饭不容易坏掉。

中午气温已升至35℃，董师傅开玩笑说：“再升高几度到38℃，我们就可以休个高温假，下午四点再上班了。”他指着私家车主，“他们会很开心的”。他边说边吃，吃时还不忘记盯着过往车辆，渴了就喝两口茶杯里的开水。董高书要我自己去买点吃的，我摇摇头，天太热，一点胃口都没有。时至烈日当空，路上行人稀少。透过饭店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装潢豪华的大厅里，坐着几个男男女女对着一桌丰盛的午餐，边吃边愉快地聊天。

下午坐在那里，我问董高书：“停车收费员这么辛苦，为什么非要干这行？”董高书用带着浓重江西口音的普通话告诉我：“其实还好吧，我觉得不算辛苦。你想想，在家种地不更辛苦？我们家在江西省鄱阳县，那里种水稻，夏天时候天天在烈日下劳动。相比之下，这里的活儿轻松多了”，他很满足地说。

虽然，董高书很满意这里的工作，不过他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城里有些人很刁钻，为了几块钱票款费尽了心机”，提起逃票的事情，董高书颇有些愤愤不平。他告诉记者，有一次他就遇到这样一位车主：明明看到他发动汽车准备走了，等你跑到时，他不紧不慢地告诉你，他还要再等一个朋友。等你刚走开，他立刻一踩油门跑了。多一笔逃单，就意味着每月得到奖金机率少些。每到这个时候，他恨不得立刻缴了POS机走人。

有时候遇到说话难听的车主，他也不得不赔起笑脸，把委屈都往肚子里吞。“我们要尽量避免投诉”，他说。一旦投诉成立，至少罚款10元。对于一个月只挣一两千块钱，同时还要负担大城市高昂生活成本的他们来说，多一点收入，就意味着少一点负担。但也有好的车主，在董高书向别的车辆收费时特意等在那里，或者主动把钱交到董高书的手里来。“不过这样的人不是很多”，他说道。

董高书住在老汽车东站那边一间预拆迁房里，一个月房租400多块钱。他告诉记者，早二十几年前他就出来打工了。以前在宁波、金华摆早餐摊，卖过豆浆、油条、稀饭。后来又做建筑工人，因工期不稳定，间或遇到工头拖欠工资，后来就不干了。五年前在劳务市场谋得如今这份差事。现年51岁的董高书患有高血压，平时一直不能断药。卖苦力的活儿不太能干，就在这城里当起了停车收费员，工资虽然不高，但工作轻松。单位还给他缴纳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在收费工作中，收得多单位还给提成。

马路边，温馨的“小圈子”

经过一下午的收费，我们总共才得了80多块钱，我感到有点灰心丧气。不过董高书还是安慰我道：“没关系小姑娘，今天包月车多，车位本来就不怎么动。”为了弥补我的歉疚，我去超市买了2瓶绿茶，递给董高书一瓶，董高书连连道谢，还放着一直不舍得喝。

他左右两边的收费员也跟我打起招呼：“小姑娘，来体验啊？”董高书介绍道，在他东面的这个停车收费员姓严，是他老乡，也是江西人，在这里做五年了。他以前做过电梯工，做了十几年，后由于年龄太大不干了。严师傅管理16个停车位，从东到西大概有二十多米，每天跑来跑去都能走十几公里路了。

右边的沈大姐以前是杭州纺织厂女工，后来纺织厂倒闭就做起了停车收费员。她告诉我，自己已经做这一行十几年了，“以前是用咪表收费的，那时候杭州的车辆也没有现在多，管理起来还是很轻松的。后来人们有钱了，车渐渐多起来，08年实行停车新政后，就到这个点上班了。”

沈大姐管理的17个停车位中包月车不多，所以收费还是挺多的。有时候为了避免逃车，她会让包月车停在道路头尾的两个停车位上，“这样车辆就不容易进出，也就不容易跑车了，有时候就是真跑了，也会让旁边的停车管理员师傅帮忙拦一下，大家都互相帮忙的”，沈大姐说道。

由于在一个地点收费的时间长了，她们跟周围的商铺也熟络起来。晚上夜幕降临，旁边水果店的老板还特意端出来了一盘西瓜给收费员们解渴。董高书的大女儿也在旁边一家美甲店上班，有时候女儿还会跑出来向他换点零钱。问起他将来打算留在杭州吗，他摇了摇头，指指旁边的小区高楼，说：“这里的房子这么贵，我哪里买的起哦？趁身体还好，就多干点活儿，将来拿着我的养老保险，回老家带带孙子孙女吧。”

记者手记：“老董们”的“烦心事儿”

董高书今年已经51岁了，在外打工20多年。由于打工生活不定，他一直没有养老金，对于退休后养老问题的担忧，一直是董高书的一块儿“心病”。5年前，他成为杭州市下城区城管办停车管理中心的一名停车收费员，单位给他缴纳了养老保险，这让他终于感到自己晚年有了保障。

据知，国家统计局已连续3年发布了我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2009-2011年），报告显示：三年来我国50岁以上的农民工所占比已由2009年的4.2%飙升至2011年的14.3%，涨了近3倍。

这些来自外省他乡的打工者，多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外出打工的，属于中国第一代农民工，他们为城市建设付出了巨大努力。而随着劳动能力下降，又无技术知识，只能在城市寻得一份报酬虽低却工作简单的差事。随着他们的年龄渐渐增长，养老问题越来越凸显出来。

像董高书一样做停车收费员的农民工们如今获得了养老保险，使得他们对退休后生活充满了希望。但是现在“老董们”又有了新的烦心事儿。由于城市房价贵，物价高，经济能力薄弱的他们无法在大城市养老。但回家养老，又面临着养老金异地转移接续的问题。随着他们未来的返乡，眼前缴纳的这些养老金能够保障他们“老有所依”吗？

为此，记者咨询了浙江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养老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早在2010年国家就出台了《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关系转移接续暂行办法》，《办法》中对参保人员跨省流动就业养老保险关系转移和可办理的待遇领取地都做了明确规定。符合条件的参保人员只要向相关社保经办机构提出申请，即可办理相关转移接续手续。

但是记者也了解道，由于经济条件差异，不同地区的养老保险待遇并不相同。《办法》规定基础养老金的发放是参照待遇领取地的职工平均工资，所以那些老家在经济不发达地区，同时想要回原籍的农民工基础养老金部分则可能会降低。同时养老金征缴标准“各自为政”，也造成养老保险转移接续阻力加大。

希望给“老董们”吃下“定心丸”的时间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