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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网关注】记者“体验360行”系列(32)

“倔强”的戏台老板

记者 姜辛

2013年05月21日19:58    来源:人民网浙江频道     手机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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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栏的话:

    “您是做什么的?”乍然相识,人们大都会抛出这样的话题。

    或许您正干着最苦、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儿,拿着微薄的薪酬,经年舍不得添一件新衣;

    或许,您正操持着一门后继乏人的手艺,忍受着萧条与孤独,却仍然选择了坚守;

    或许,您正从事着一个新型的职业,在炫目的职场上创造着大量的财富,享受着妒羡的目光。

    或许,您只是“朝九晚五”人群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员……

    “360行,行行出状元”——不是高薪的职业才显得尊贵,不是炫目的职场才显得伟大。不同的职业,背负着不同的责任,承受着各自的艰辛。无论您从事什么职业,只要恪尽职守、躬身奉献,您就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多一点体验,多一份理解。从今天开始,人民网浙江频道记者将按照报社“走转改”部署,进一步贴近生活、贴近群众、贴近实际,零距离地倾听、感知各行各业的酸甜苦辣!

    希望您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脚步……
邵美兰在座位上做标记
邵美兰在座位上做标记

体验职业:戏台老板

体验地点:浙江省金华市婺城区河上桥社区

印象中,戏台总是跟着剧团跑。演员在表演之余,也是剧务和苦力,每到一个地方必先搭台,然后才是整理休憩、招揽生意。这样的表演,因而多了几分漂泊的味道。

如今,城市里传统戏剧的观众越来越少,广大的农村市场却依然红火。越来越多的剧团“轻装上阵”,抛弃“笨重”的戏台,走进乡间。

这就带动了一个职业——戏台老板。每逢大节、大喜、大寿,村民们的耳朵开始期盼杨六郎和白素贞,那些没有礼堂或剧场的村镇就会想起他们。在晒谷场上支起一个大木台,再用厚厚的油毡布挡上毒辣的太阳,十里八乡的叔伯姑奶们陆续赶到,连轴大戏将从下午1点唱到晚上10点。

特殊的“票”

第一次见到邵美兰——圆脸盘,短波浪,袖子捋起,横挎一个腰包,一看就是个生意人。她是婺城区长岭村人,从19岁开始,她的人生就开始围着戏台转。

37岁的她至今还记得,18年前的那个夜晚,在戏台边摆小摊的丈夫方跃青整整一天没说话,临睡前突然眼睛放光,“明天,我们也去整个戏台子,肯定挣钱!”

在哪个村搭台、怎么配合剧团演出,都是丈夫说得算。根据当地的分工习惯,邵美兰将负责其余的工作,除了看场地,她还有一项特殊任务——倒茶。在此,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戏台老板的收入方式。在金华地区大致可分三种:

第一种,所有费用村里全包,观众免费入场,台老板只需负责提供舞台和座位即可,这种形式多集中在义乌、永康等经济较发达的村镇;

第二种,台老板在场地周围围上大布,观众买票入场,多集中在兰溪等地;

第三种,也是金华本地最普遍的一种——卖茶水。茶水不贵,2元一杯,老板家的茶杯往座位前一摆,就是戏票一般的凭证。它与第二种方式的不同在于,老板和伙计的工作量大大增加。

老人一直是戏迷里的主力军,一场戏下来,观众十有八九是老人。金华的老人爱喝茶、爱看打戏。粗老的茶叶释放出大量苦味,“文戏武做”的婺剧鼓劲腔圆,共同清醒着他们昏昏欲睡的午后时光。

从前,剧团和戏台尚不分彼此,“茶水钱”可谓唯一收入。剧团的优劣、剧目的好坏、演员的功力直接决定收入多寡。如今,剧团的费用由村集体集中支付,更有浙江婺剧研究院(浙江婺剧团)等一批专业剧团常年“送戏下乡”,对乡里分文不取。这就促使戏台老板们在“卖茶水”上,加倍开动脑筋。

上午九点,已有老人带着茶点来占座。邵美兰招呼伙计们烧上开水,自己则转到人群中,和乡里乡亲们拉起了家常。

“徐阿伯,今天有空来看戏啊,美仙阿姨怎么不来啊?”

“嘿嘿,她在家里看店,过两天换她来……我买两天的茶。”大伯说着就开始掏钱。

眼看乡亲们纷纷掏出50元、100元的大面额,记者有些不解地看向邵美兰,“不是只要2元钱一杯茶么?”

“我们这个台子在这里摆10天11夜,套票是210元,而且优先挑座位;看5天5夜就是100元……2元的只能看一场而且位子没得挑。”邵美兰说,10天里总共有4个剧团过来演出,平均每个剧团演出2到3天,每次只要能来一个专业剧团就能保证不亏本。

她一边麻利地收钱,一边在准备好的纸片上写下“徐宝根,2天2夜”,并用透明胶带贴在座位前的扶手上——这是另一种奇特的票据。

多年来,她一直延续着这种卖票方式,这也是当地同行们共同遵守的商业习惯。

“茶水”人生

“有戏看、有茶喝,他们就不会去赌博了。”在邵美兰看来,能为乡亲们无聊的农闲生活提供一个去处,有时就像在做善事。

偶尔,“做善事”也会给她带来“一点”困扰——整整40排座位,每排坐25人,遇上口碑好的剧团,位子常常提前好几天就预订一空,可早来的观众依然会去抢最好的位置。

“演员一般从左边出场,所以,中间靠右的位子一般抢得最凶。”邵美兰指指已经坐得密密麻麻的一块区域。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她已经挤过去协调了4次。

最麻烦的时间是开场前半小时。1000来人总算基本落座,等台上爆出一串锣鼓点,就到了正式上茶的时候。

杯子都已提前放好,就差添水。黑油毡布下的电扇有气无力得驱赶着闷热,整个戏场弥漫着酸腐的汗臭,过道旁的观众稍一伸腿,就能把你带个趔趄。

“开水!开水!小心烫啊!”邵美兰和伙计们开始行动。他们提着超市里最大规格的水壶,装满水后约10斤重,从最后一排开始往前缓慢推进。刚走了两三排,水就添完了,只能往回走;等添到前排,后排的观众又在喊渴了……

一台大戏,两三个小时,邵美兰要来回20多趟。雇来的大妈累了,可以坐在一旁歇一歇,但邵美兰不能歇。前排的观众已经站起来要水了,她还得提着水壶挤过去。

“累,非常累,有时候恨不得头一歪就睡过去;真睡着了,又怕提着开水烫着人家。”邵美兰说,18年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被烫伤过多少回。只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整条左腿被烫得通红,又是抹药又是静养,在家整整躺了一个月,稍微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回想起那场“事故”,邵美兰只是一笑而过。在她眼里,做戏台的,有点小伤小痛再正常不过。她最害怕的是没生意。

多年前,大型的婺剧演出曾一度沉寂,对邵美兰一家来说,那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为了糊口,他们只能去接一些“草台班子”的折子戏——时间短、内容少,唱不了几出便无以为继,往往一两天就得再次拆台。干得活更多、更累了,钱包却没有明显鼓起来,但邵美兰和丈夫依旧苦苦坚持。

“只要能排出好戏,老百姓永远是爱看的。”她相信,农村,这个需求旺盛的市场不会让她失望。为此,她甚至经历过几次“上天的考验”。

2009年,她遇上了一次强风天气。她记得,当时演得是“八仙戏”,几路神仙正在台上“呼风唤雨”,突如其来的大风就灌了进来。紧接着,原本昏暗的戏台忽然亮了——整排顶棚连同支撑的钢架,被油毡布包裹着吹起,翻滚着落入十几米之外的水田,变形、报废。

当大家还在庆幸没有人员伤亡时,邵美兰已在一旁忙着“算账”——当天的戏演不成了,可之后还有好几天的戏,只能再调一批钢架过来,时间赶不赶得及、剩余的钢架还能搭多大的场子、利润又亏了多少……

“我要是手快一点,能把绑油布的绳子都砍断就好了,至少架子能保住……”事后,她总是禁不住幽幽地想。

左右为难

晚上11点,演员们乘车回了驻地。邵美兰却抱着一床被子来到后台——她要在这里守夜,看护剧团第二天演出的道具。

“不但要守夜,从前连戏台都是我们自己动手搭的,后来身体吃不消了,才承包出去。”邵美兰说,仅装卸和搭台两项,每次就要额外花费3000到4000元,再扣除人工成本和水电费,十天的利润最多只有4000到5000元。

和许多戏台老板一样,常年辛苦劳作,让邵美兰和丈夫都落下了一身的职业病。前段时间,她又得了“腰椎间盘突出”,犯病的时候连坐都坐不下来。

丈夫心疼妻子,就劝她少干点活。她却说:“你接下的生意,我不看好,对不住你。”

又是一个无言的夜晚过后,邵美兰发现丈夫的眼睛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从那天开始,生意忽然变少了。

可邵美兰心里清楚,农村市场正是一片大好。据浙江婺剧研究院艺术副总监楼晓华介绍,浙江有7个专业婺剧剧团,100多个婺剧“草台班子”,主要集中在金华、衢州、丽水等地。近几年,金华的农村婺剧市场发展十分迅猛,一方面得益于专业剧团的活跃,另一方面则归功于戏台老板以及其他“辅助力量”的壮大。

对此,邵美兰颇有感触,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家人管着4张“25米×20米”规格的大台子,同时在金华、义乌、兰溪、永康四地串演,每年总共有四五十场。

“眼看着市场越来越好,自己却干不动了……”邵美兰不无唏嘘地叹道。如今,她家的台子小了、旧了,数量也从4张减少到了2张,去年一年的生意,加起来也就十来场。不比义乌老板的戏台,又大又新还结实,竞争力不可同语。可真要她就此放弃坚持了18年的事业,她又有些不甘心。

2010年,丈夫方跃青执意开起了一家水果店。夫妻俩在经营戏台之余,又有了一份更为稳定的活计。可邵美兰依然有些舍不得。“她呀,太要强。”在自家水果店里,方跃青说。

由于常年在外奔波,早婚的邵美兰很晚才有孩子,现在刚上小学二年级,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但也是聚少离多。据她自己说,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是由外婆带大的。

孩子是她倔强性格中唯一的软肋。“儿子不能没妈教啊。”丈夫的一句话终于点中了邵美兰的要害,从前累积下的那些亏欠如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

那一天,邵美兰哭了。

此后许多天,她思前想后,难以成眠。职业似乎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它可以将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疼痛、磨难消化成一种习惯,之后又反过来,排斥起“正常人的生活”。

“再等等吧,总能闲下来的。”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正打得火热的戏台,矛盾地等待着。

记者手记:“邵美兰”们何去何从?

今年以来,为了给广大农民朋友提供更好的文化休闲场所,浙江正在全省范围内开展营建农村文化礼堂活动,首期目标就要建成1000座,而金华的乡亲们将分享其中的1/5。

这对活跃于乡间的演出团体和需求旺盛的农村文化消费市场来说,无疑是一则喜讯。但是,对于戏台老板来说,在不远的将来,他们的生计也将受到一定冲击。

采访时,记者一度担心邵美兰的命运。她却十分坦然地说,只要有需要,她会去更偏僻的村庄搭台,实在没生意,还能回家照看水果店。

同时,她也对文化礼堂建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现在,金华地区的戏台需求基本达到供求平衡,突然多出这么多场地,肯定会有闲置,能不能让民间资本参与文化礼堂经营?

如何把挑战变成机遇,这大概是戏台老板们共同的疑问。

记者在采访时也注意到,一些村镇虽然早就建起了礼堂、戏台等文化场所,但因缺少管理人才常年空置。为何不能吸收一些像邵美兰一样,既了解农村文化消费市场,又有热情投身到这份事业当中的专门人才?毕竟,繁荣农村文化,最终依靠的是人。

当然,这将涉及所有权归属、利益分配、监管监督等一系列问题,需要更为深入地研究,探索解决之道。

希望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乡亲们的文化生活能日益丰富。

座位上的标记和茶杯
座位上的标记和茶杯
开始上茶
开始上茶
演出前,演员在后台休息
演出前,演员在后台休息
演出开始前的戏台,厚厚的油毡布下,电风扇无力地旋转
演出开始前的戏台,厚厚的油毡布下,电风扇无力地旋转
演出正式开始,两边的油毡布被放下,台下愈发昏黑。台上正在上演婺剧《十一郎》
演出正式开始,两边的油毡布被放下,台下愈发昏黑。台上正在上演婺剧《十一郎》
记者在化妆间采访邵美兰
记者在化妆间采访邵美兰
(责编:一微、翁迪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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