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孩子35個“爸爸”

“我被台州學院視覺傳達設計專業錄取了。”8月20日，“女兒”鄭菘芳的好消息傳來，嘉興平湖退役軍人方賢鬆心裡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這段時間，方賢鬆與戰友們常常來到“女兒”位於平湖市新埭鎮星光村的家中，送來一些上大學的必備用品，跟她聊天緩解其緊張的心情。這個暑假，對於19歲的小菘來說不一般。剛經歷高考的她，在漫長的等待中有些焦慮，但幸福的是，有35個老兵“爸爸”陪伴。

小菘和這群老兵“爸爸”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她是老兵們已故16年的戰友——鄭君杰的女兒。16年前，鄭君杰因一場車禍意外去世，留下了一家老小。方賢鬆等35名老兵暗自許下諾言：接過“父愛”的接力棒，默默守護在小菘左右，陪伴她健康長大。

16年來，一個孩子和35個“爸爸”的故事，在鄰裡街坊間被傳為美談。前不久，這件事在網絡上傳播開來，眾多網友深受感動，紛紛轉發點贊：“中國軍人，人間真情！”近日，記者前往平湖，見到了故事的主角們。

一聲戰友一生情

見到小菘時，她正乖巧地坐在“爸爸”們中間，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文氣。見到記者們，內向的她顯得有些膽怯，直到“爸爸”們開口說話，小姑娘的眼神才逐漸變得柔和起來，不一會兒咧著嘴笑了。

老兵們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歡聲笑語一片。“‘妹妹’（平湖人對女兒的昵稱，類似“囡囡”）跟君杰長得很像，臉頰上都有顆痣。每次見到她，我就想起以前的日子。”老兵毛海強的話，讓大家陷入回憶。

1997年，鄭君杰等36名平湖青年懷著報效祖國的赤誠之心應征入伍。隨后，他們被分配到武警湖北總隊咸寧支隊。新兵連3個月的朝夕相處，讓這群20歲出頭的小伙子很快成為親密無間的朋友。

“君杰是我們中間最高的，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為人寬厚，性格又開朗，大家都很喜歡他。”老兵李冬芳回憶，新兵連訓練結束后，36人被分配到不同崗位，訓練刻苦的鄭君杰成為一名衛生員。在新崗位上，大家平時很少有機會碰面，隻能通過書信、電話聯絡感情。

1998年夏天的那場“生死之交”，讓36人的情誼更加深厚。當時，長江發生了全流域大洪水，湖北是重災區之一。人民子弟兵投入緊張的抗洪救災，用血肉之軀守護堤壩。“我們在前線戰斗了一個多月，爭分奪秒與時間賽跑。”李冬芳回憶，他曾經兩次在堤壩上偶遇挎著衛生箱的鄭君杰。除了沖鋒扛包，鄭君杰還負責給大家分發藥品。

光榮退伍后，36人回到平湖就業創業、娶妻生子，過上幸福安穩的日子。

誰也沒想到，2004年11月的一天，鄭君杰外出時遭遇車禍不幸離世。

鄭君杰的離開，再次將這群老兵的心緊緊系在了一起。

沒有說出口的承諾

中午的陽光將小屋的院子照得透亮。方賢鬆打開手機相冊，翻閱起珍藏已久的老照片，一張張講給小菘聽。

這些照片裡，年代最遠的是老兵們剛入伍時的合影。濃眉大眼的鄭君杰站在最后一排，方賢鬆半蹲在他前面，笑容燦爛。除了部隊裡的舊照，相冊裡更多的是“爸爸”們與小菘的合影。照片中，穿著新衣服的小菘被老兵們簇擁在中間。

“為什麼你站在中間？因為你是紅花，我們是綠葉啊。”李冬芳在一旁打趣道，逗得小菘笑了起來。李冬芳總是樂呵呵的，說起話來幽默風趣。但一提到鄭君杰，這個愛笑的中年男人卻感性地抹起了眼淚。

“他的女兒就是我們的女兒。這是我們對君杰的承諾，雖然從來沒有機會跟他說出口。”李冬芳哽咽著說，鄭君杰出事后，他們最擔心的就是當時年僅3歲的小菘。為了彌補孩子缺失的父愛，老兵們一致決定，要替鄭君杰完成未了的心願，陪伴小菘健康快樂長大。

怎麼關愛幼小的小菘，又不會讓她的家人覺得被過分打擾、想起傷心的往事呢？35個男人犯了難。

2004年底，老兵們聚在一起商議解決方案。當時大家都不富裕，聚會約在鎮上一個小飯店裡，幾乎所有戰友都到了。大家認為，鄭君杰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他一走家裡沒了頂梁柱，不僅要從經濟上支持，還要從心理上給孩子安慰。於是大家當場作了兩個決定：一是每年春節前舉辦一次戰友聚會，每人交一份份子錢給小菘當新年紅包﹔二是每次聚會要把小菘叫上，跟她聊聊天，平時多關心她，家裡有難處及時幫助。

方賢鬆還記得，小菘第一次來參加聚會時，是媽媽陪著一起來的。因為年紀小，小菘跟他們沒有太多交流，只是低著頭吃飯。“我們就主動逗她，觀察她喜歡哪道菜，特別愛吃的菜就再叫一份，等回家時給她打包帶回去。”方賢鬆笑著說，小菘現在開朗多了，會主動分享學習情況，還會拿飲料向“爸爸”們“敬酒”。

小菘的變化，“爸爸”們看在眼裡喜在心。最令他們欣慰的是，小菘今年高考成績不錯。填志願、選專業，還打算送電腦、手機……前段時間，為了小菘上大學，老兵們又開始張羅起來。

“一問才知道，電腦、手機媽媽都買好了。我們還是做得不夠好，晚了一步。”李冬芳笑著說。最后，大家送來了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希望小菘能把他們的祝福“裝”進行囊，去理想的大學開啟新生活。

“就像爸爸一樣溫暖”

記者採訪時，小菘很少主動說話。但說起35個“爸爸”，她卻揚起臉來，好像有說不完的故事。

“他們對我來說，就像爸爸一樣溫暖，隻要一想到他們就很有安全感。”小菘說。

“像爸爸一樣”，短短幾個字，對35個男人來說是最大的褒獎。因為他們知道，要做到這一點“像”，很難。

“‘妹妹’從小就很懂事，又很要強，她家人也總是對我們報喜不報憂。”李冬芳說，為了能及時了解小菘生活學習的真實情況，他們不得不在她的街坊鄰居裡“安插”幾個“線人”。

小菘剛上初中不久，有天回家突然說不想上學了。奶奶很著急，跟鄰居念叨了這件事。接到“情報”后，幾個老兵去學校了解情況，發現是小菘跟同學鬧了點小矛盾，最后在班主任的調解下很快得到解決。

在老兵們的記憶裡，16年來，小菘家人隻主動求助過一次。“那時‘妹妹’讀初二，她媽媽打電話來說她意外摔傷，小手臂骨折，正被送往市中醫院。”老兵夏中強回憶，因為自己的公司離醫院很近，他馬上請假趕了過去。

“我在急診室裡見到了母女倆。媽媽有點六神無主，‘妹妹’抬頭看到我的瞬間，臉上就展開了笑顏。”夏中強說，這個笑容讓他特別心疼。夏中強一邊安慰小菘，一邊陪她打石膏。等小菘住進病房后，其他“爸爸”也陸續趕來了。“住院的一個星期，我的病房是最熱鬧的，還有吃不完的水果和牛奶。”小菘說起這段“痛苦”的往事，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幸福的畫面。

逢年過節、生病住院、讀書、高考……16年來，35個“爸爸”就這樣默默守護在小菘左右，努力參與她成長的每一步。採訪時，老兵們反復說，自己做的這些事算不了什麼。小菘的奶奶朱金珍卻不同意，她說：“這些年多虧了他們，他們都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卻一直幫助我們，跟我的親兒子一樣親。”

“君杰的父母年紀大了，做不動農活，前幾年申請了低保。我們要慢慢轉換角色，不僅要像‘爸爸’也要像‘兒子’。”李冬芳說，最近他們准備在內部設立“愛心基金”，為未來“女兒”讀大學、“父母”養老做打算……

對老兵們來說，這場愛心“接力賽”沒有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