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從土裡長出來的

——滑稽劇《陳奐生的吃飯問題》觀后

方其軍

2021年01月12日08:17  來源:寧波日報
 
原標題:人是從土裡長出來的

“吃飯是個問題,問題不是吃飯,不是吃飯問題……”1月6日晚,江蘇省常州市滑稽劇團在寧波逸夫劇院演出滑稽劇《陳奐生的吃飯問題》,全戲第一句台詞,“陳奐生”就這麼說。

高曉聲的小說《陳奐生上城》可謂膾炙人口,“陳奐生”在招待所拘謹與“放肆”,太真實,我覺得,許多人大概有過像陳奐生那樣的心理起伏。那麼,《陳奐生的吃飯問題》將會如何演繹“陳奐生”呢?看完這部滑稽劇,我想說,《陳奐生的吃飯問題》的劇本是真好。整個劇,從2018年到1970年到1988年到2006年,以現實與回憶的方式流暢切換時空,整場戲沒有變換場景,就隻在陳奐生家裡,這很體現編劇功力。沒有戲劇沖突也就沒戲了,《陳奐生的吃飯問題》的第一個也是在最后依然呼應的戲劇沖突,是當村干部的女兒陳噸給已當了“釘子戶”的陳奐生做工作,希望他把承包地“賣”了,用於生態產業開發,農民以后隻管拿工資和分紅,而陳奐生死活不肯,舍不下這土地。他說:“農民怎麼能沒有土地呢,現在說是拿工資和分紅,以后經營出現變化沒得拿了呢,怎麼辦?農民沒有土地以后靠什麼吃飯?”

從吃不飽到土地聯產承包到物質洶涌的市場大潮,故事線很穩定,就像聽著一個老農民講述自己的往事,沒有“別人的”,但是不單調不單薄,繪聲繪色豐富生動。在每個階段,劇中每個人物的性情鮮明而獨立,比如二兒子陳斤想經商一夜暴富,大兒子陳兩想求仕途……但,他們共同的身份是“農民的兒子”。哪怕在戲的后半部分,當陳斤和曾經的生產隊長王本順對話時,說:“咱爸……”王本順糾正道:“不是咱爸,是你爸。”滑稽元素體現在其次,重要的是埋著一句“暗語”:生產隊長同樣是“農民的兒子”。這是編劇的“虛晃一槍”和“技高一籌”。整個戲扣著一個小人物的家長裡短敘述,強調著農民與土地的生死相依。比如,王本順斥責陳奐生“無賴”,陳奐生說:“對,我就是無賴,是無產階級依賴著土地。”沒有說教,全是泥土渣渣的鄉村生活氣息。

這個戲,有歷史感,也有時代感。但是,點都扎在農民、土地、糧食的關系上,也就是“吃飯問題”。陳奐生遇到上門要飯的半瘋女人傻妹,傻妹說給飯吃就拜堂入洞房。經王本順公章敲定,陳奐生與傻妹結了婚。也就是說,傻妹的彩禮只是一碗飯。傻妹為了給三個帶來的孩子和陳奐生省飯,自己不吃飯,隻以喝涼水充飢。這肯定不是“傻”,而是中國農村婦女的某種人性光輝。米飯相對充足時,傻妹大把大把吃了生米,又灌了涼水,活活給撐死了。在新時期,大兒子陳兩大學畢業,當了糧庫主任,后又升任糧食局副局長,但是,因為“人窮志大”倒騰糧食中飽私囊,終究被查處……陳奐生問:“你貪了多少?”陳兩說:“兩百萬。”陳奐生說:“要是在困難時期,這造成的糧食缺口,得餓死多少人啊。”

吃飯,真的是一個要命的問題。糧食是從土裡長出來的,人吃糧食,人,也就是從土裡長出來的了。這個戲的舞台表現手法具有一定的實驗性和先鋒性。比如,陳兩、陳斤、陳噸從幼兒到成年,不同年齡階段由同樣的三名演員全劇貫通,若是沒有相對新穎的戲劇理念,恐怕很難自然完成。比如,幕序或說時空切換,僅以舞台左側的字牌提示,由舞台上的演員看似不經意地拍動更換,也是一巧。若以傳統的手法來鑒定,恐怕不太符合“規矩”。陳奐生的扮演者張怡是全劇最吃力的,兩個多小時的劇情演繹,他基本全程在場,而且全程“嘮叨”。不同的年齡段要有不同的肢體語言和精神狀態,比如老年陳奐生身體呈約80度彎曲,腿腳稍瘸,嗓音略顯沙啞,而青年、壯年又是另一番面貌。如此,不僅要功力深,還需體力好。

《陳奐生的吃飯問題》雖稱滑稽劇,但滑稽成分或程度一般般。無非有的人物似乎傾向“小丑化”,比如陳奐生的女婿劉和平。總體而言,整劇算是充滿了詼諧,而很難說是“滑稽”。以前人們喜歡吃糖,越甜越好。而現在口味變了,甚至崇尚“無糖”。對於滑稽的需求,或許同理吧。幽默,原就是高曉聲“陳奐生系列”小說的品質組成。該劇的故事架構跳出了高曉聲的小說,但人物形象和內涵、“漏斗戶”背景仍是高曉聲的“陳奐生”。

“吃飯是個問題,問題不是吃飯,不是吃飯問題……”那麼,吃飯問題到底是一個什麼問題?常州市滑稽劇團相關負責人在報道中說,如果沒有《陳奐生的吃飯問題》這個戲給劇團帶來了生機,劇團估計就要散了。而現在,可以說一部戲救活了一個劇團。哎,陳奐生的吃飯問題,答案在風裡飄,在耳邊響,也在心上過。

(責編:郭揚、張麗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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